這是一篇“有點長”的文章,全文閱讀需要大約15分鐘。
在碎片化閱讀的時代,我們本應(yīng)追求快餐式的寫作,交代核心的信息。但我們又舍不得如此。因為,在這個“AI尋人”故事里,有許多百度同學(xué)的全情投入。他們見證了人工智能被運用到尋親之后,產(chǎn)生的一系列快速反應(yīng),一個被耽誤了27年的家庭的分離、劇變、煎熬、糾結(jié)、守望、尋找,以及最終的重逢。
這個家庭的故事讓我們相信,人工智能,一定能讓我們所處的時代變得更簡單、更美好、更有溫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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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幫幫我們找下我們家付貴,他丟的時候只有6歲……”
2016年,重慶石柱縣大歇鄉(xiāng)。在為一個被拐賣多年的孩子舉辦的回鄉(xiāng)儀式上,一位步履蹣跚的老奶奶,在現(xiàn)場口口央求著前來報道的媒體記者。
付貴的奶奶
這是付貴的奶奶。27年前的一個早上,付貴的姑姑付光友送付貴到鎮(zhèn)上的幼兒園上學(xué)。往常,下午四點放學(xué)后,付貴會自己回家。萬萬沒想到,這一天,付貴被拐賣了。
80多歲高齡的老奶奶,已經(jīng)被確診出肺癌。奶奶說,希望在有生之年,還能再見到孫兒一面。
2016年11月,付光友的女兒領(lǐng)著付貴的父親付光發(fā),帶著身份證和付貴的照片,在寶貝回家網(wǎng)站上做了“家尋寶貝”的登記。他們不知道,早在2009年,已經(jīng)長大成人的付貴也在尋找親人,也在寶貝回家網(wǎng)站上登記了“寶貝尋家”的信息。
只不過,在家人登記的信息里,付貴出生于1984年11月16日,丟失日期為1990年10月16日,失蹤地點位于重慶市石柱縣大歇鄉(xiāng)。在付貴登記信息中,姓名一欄為“胡奎”,出生日期為1986年4月22日,失蹤日期為1991年1月1日,失蹤地點位于福建?,F(xiàn)在對比這兩份檔案,出生日期差了一年半,丟失時間差了兩個多月,丟失地點更是相距一千七百公里。要把這樣兩條線索對接起來,似乎是永遠無法完成的任務(wù)。
好在有人工智能。今年3月,百度與寶貝回家合作,將數(shù)萬張尋親圖片輸入百度跨年齡人臉識別系統(tǒng),通過將孩子與父母上傳的照片做比對,初步篩選出數(shù)十組疑似案例,付貴就在其中。隨后,在福建和重慶,付貴及雙親的DNA正式入庫做比對,匹配成功!
27年的尋找,在人工智能的幫助下有了一個完滿的結(jié)局。得到確認(rèn)消息的那個晚上,付貴失眠了。
得到消息時,付貴在福建,奶奶在重慶老家,父親在遼寧鞍山打工,姑姑在廣東東莞打工。在百度工作人員的幫助下,一家人向重慶飛奔,準(zhǔn)備在4月9日在老家團聚。
偏偏,好事多磨……
下面是三位“付貴回家”參與者的親述。
?鞍山,拜訪付貴父親?
3月24號,我去吉林通化拜訪寶貝回家的工作人員,希望能了解到更多付貴和家人的情況。這個時候,付貴和雙親最終的DNA匹配結(jié)果還沒有出來,但我們對技術(shù)非常有信心,他們就是失散的一家人。
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,我找到了當(dāng)時負責(zé)和付貴父親付光發(fā)聯(lián)系的志愿者雷子。雷子告訴我,付光發(fā)現(xiàn)在在遼寧鞍山的工地上做工。通化離鞍山很近,我決定聯(lián)系付貴的父親,爭取能早點和他見面。
第二天一大早,我坐上從吉林通化去遼寧鞍山的大巴。按照約定的時間,下午6點,我到了付貴父親打工的工地——鞍山郊區(qū)的一棟樓盤。在工地對面藥店門口等了一會兒,又瘦又小、年紀(jì)約莫五十多歲的付貴父親出現(xiàn)了。
他執(zhí)意要請我吃飯,幾步路把我?guī)У搅斯さ馗浇粋€小館子,說請我吃餃子。但其實我在來的路上已經(jīng)物色好了附近一家川菜館,希望能合得上老人的口味。最終我還是成功說服了他吃川菜。
去川菜館的路上,付貴父親話很少,只是在我提問的時候才會回答??吹贸鰜硭悬c尷尬,我便決定暫時不再多問。
沒想到,正在我們都默默無言的時候,付貴父親突然對我說了一句:“找了這么多年了,其實我已經(jīng)不抱希望了?!蔽腋邮裁丛捯舱f不出來了。
終于到了川菜館,付貴父親推辭不愿點菜,說讓我點,他“啥都吃”。毛血旺、小羊排…我只好盡量猜測點了幾個他可能愛吃的川菜。
吃飯期間,付貴父親跟來的路上一樣,始終沒有太多話。我提問的時候,他就簡單回答幾句,我沒有話的時候,他就低著頭、攥著手發(fā)愣,偶爾夾一夾菜,嘴里嘟囔著“菜點多了,點多了”。
只有提到付貴的時候,他會難得的多說幾句,說付貴小時候多么聰明,小時候多么乖巧。
川菜館 付貴父親
現(xiàn)在回憶起當(dāng)時的情景,我還能清楚地記得當(dāng)時他整個人老實巴交的狀態(tài),看不出太多情緒的起伏。偶爾講到一些傷心之事時,會把頭昂起來,但也不多說話。
后來聽我的同事說,當(dāng)寶貝回家的志愿者告訴付光發(fā)DNA匹配成功,付貴找到了時,付貴父親高興壞了,第二天就坐火車趕回了重慶,說要等付貴回家。而且他也暫時不準(zhǔn)備回工地了,說萬一付貴回來了,回來幾天就在家陪他幾天。
?福建,初見付貴?
付貴終于決定和重慶的家人見面了。
4月6號,我飛到福建,準(zhǔn)備在從福建到重慶的路上一路陪伴付貴。
第二天中午12點30分,我和兩個同事一起來到付貴工作的地方。付貴和父親一樣,話不多,表情也看不出什么變化,和我們打完招呼,他便默默轉(zhuǎn)身去洗茶具了。品茶,是福建人待客的第一步。眼前的付貴,已經(jīng)是完全的福建本地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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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給我們介紹了花圃里的植物,還談了他的人生經(jīng)歷,做過廚子,當(dāng)過小工頭,現(xiàn)在跟花花草草打交道。聊著聊著,就健談起來。聽說我的一個同事是萬州人時,他還興奮地說他很喜歡吃萬州烤魚:“我們家里人口味都很輕,只有我口味很重,喜歡吃麻的、辣的,特別是烤魚上面的那層花椒,吃到嘴里又麻又辣,我最喜歡吃?!?/p>
如果不是知道那段童年被拐的經(jīng)歷,如果不是聽他說莫名喜歡吃辣,我們決不敢相信,這個一口地道福建口音的漢子,曾經(jīng)是一個重慶娃。
“還記得小時候被拐的事情嗎?”我問。
“我記得是在上學(xué)的時候,或者是在下學(xué)的時候,被人拐走的。我有做夢坐過長長的火車,好像是經(jīng)過了沙漠一樣的地方,很大的一片,印象很深刻。然后遇見一間屋子,后面就被拐到這里來了?!备顿F回憶說,“來這里以后生了一場大病,很多事情就都不記得了。”
“聽到找到你親生父母的消息時,心情如何?”我又問。
“內(nèi)心是不大相信的,有些驚奇,又有些懷疑。第一我覺得會不會有人弄錯信息了,第二當(dāng)時離我寄出血樣去做DNA還不到一周,才過了幾天就找到了,我很驚訝?!?/p>
直到陸續(xù)有很多志愿者跟付貴聯(lián)系,他的心里才慢慢確定下來。最終確認(rèn)消息傳來的那天,付貴失眠了。
“我當(dāng)晚就睡不著了。一直到兩三點我都沒有睡著。心里有些小激動,也有些不安定的情緒在里面,我睡不著覺?!备顿F說。
“關(guān)于認(rèn)親這個事,你有什么擔(dān)心的嗎?有過心理矛盾嗎?”一直都知道付貴抵觸曝光的我,最終還是小心翼翼地問出來這個問題。
“怕被別人議論說你這個人沒有良心?!备顿F說。
付貴的擔(dān)心很全面,他說尋親這個事,首先別人就會說你沒良心,養(yǎng)父母辛苦把你養(yǎng)這么大了,還去找親,而且還不讓家里人知道;其次,如果別人知道那邊條件很差的話,沒有養(yǎng)父母這邊條件好,會議論你說這是自尋麻煩自尋累贅,對這邊家里沒有良心;再者,如果那邊條件比養(yǎng)父母這邊條件要好的話,別人的閑話就更多了,他會說,你是準(zhǔn)備丟棄這邊養(yǎng)父母跑了,是嫌貧愛富的做法,更是沒良心。
付貴很怕這些不好的說法會影響到自己的家人。
于是我們約定,在付貴找到合適的時機跟養(yǎng)父母溝通,并且取得養(yǎng)父母的同意和理解之前,都不曝光他的一切具體信息。
就這樣,喝著茶,聊著天,我們在付貴工作的地方待了許久,最后還約了晚上一起吃飯。
下午五六點鐘,下班的付貴騎著電動車來找我們。這個時候我發(fā)現(xiàn)他臉色不太對,整個人說不出來的有點難受的樣子,就建議晚飯先不吃了,讓他回家好好休息,并且約好了第二天11點機場集合,出發(fā)去重慶。
沒想到第二天早晨6點,我就接到了他的電話。
?意外?
4月8號早晨6點左右,我還睡的很沉,枕頭邊嗡嗡的手機震動聲就把我震醒了,是付貴。我心里一沉。
“我出了點事,現(xiàn)在身體很不好。”電話那頭的付貴聲音很低,說是準(zhǔn)備去診所,找平時給他看病的大夫。
掛了電話,我想了5分鐘,總覺得有種不好的預(yù)感,就又給他打電話,說服他直接去醫(yī)院。付貴說可以找朋友送他去中醫(yī)院,我們直接去醫(yī)院碰面就好。
7點多,我們到了中醫(yī)院。不到半個小時,付貴也到了。一到就馬上掛號就診,醫(yī)生檢查之后,很嚴(yán)肅地告訴我們必須馬上手術(shù),一個禮拜之后還要再進行第二次手術(shù)。
隨行的還有付貴的一個朋友,我們趕緊給付貴辦住院和手術(shù)的流程,同時開始電話通知重慶那邊。
家人們知道這個消息后說,要不我們來福建看付貴吧。最后我們決定,還是別急。先做手術(shù)。
整個上午,我一直在忙著住院、排隊、打電話。11點,終于把付貴送進了手術(shù)室,1個小時不到手術(shù)就做完了,很順利。
下午兩點,經(jīng)過福建和重慶兩邊的溝通,付貴和家人決定先視頻見面。
下午三點半,距離約定好視頻見面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。
付貴斜躺在床上,一直舉著自己掛著吊瓶的左手,呆呆地看著,不說話。
我問他,你一直盯著自己的手干嘛?
“什么也沒想啊,就是無聊看看?!备顿F扭過頭來,嘿嘿笑了兩聲,也沒說話。
3點43分,我問付貴,要不要現(xiàn)在視頻?他點頭。
付貴在病床上和家人視頻
“你好!”
這是他看到視頻里面的人,說的第一句話,接下來整個人頓住了,視頻中的姑姑,早就淚如雨下。
“他們見了我肯定會哭得很厲害的,”之前聊的時候,付貴給我描繪了見面時可能發(fā)生的場景,并且已經(jīng)做好了心理準(zhǔn)備。這個場景真正到來的時候,33歲的他也像個面臨窘境的小孩一樣手足無措,他把眼神從視頻中挪開轉(zhuǎn)向了我這邊,問我:“怎么辦?”
我朝他笑笑,告訴他沒事沒事,別擔(dān)心。
付貴又轉(zhuǎn)頭看著那邊還在哭泣的姑姑,鼻子也抽了抽,但沒有哭。
幾分鐘之后姑姑終于平靜了下來,給付貴一一介紹家人。由于付貴戴著耳機,一旁的我只能聽見付貴在不停地回答:“不記得了,不記得了?!?/p>
付貴的情緒看起來一直比較穩(wěn)定,屏幕那邊的家人的表情,似乎也逐漸平靜下來。
慢慢的,付貴的回話開始變成聊近況、聊生活。似乎是姑姑在問他做什么工作,結(jié)婚了沒,過得好不好。
“要得,要得?!备顿F早已忘記了鄉(xiāng)音,卻在一遍一遍地重復(fù)著自己還記得的簡短重慶方言。
視頻到后半程,付貴整個人的狀態(tài)明顯已經(jīng)放松了很多,心情看起來也不錯。“等我這個病看好了,就去重慶看你們。”付貴笑著說。
盡管27年未見,但言語間流露出的血緣情誼,旁人也能感受得到。
?姑姑?
4月6日,當(dāng)我輾轉(zhuǎn)到達東莞,已是傍晚。
這一趟,是陪付貴的姑姑付光友和表妹從東莞回重慶老家與付貴相認(rèn),并不復(fù)雜,卻有莫名的壓力。
付貴的表妹和姑姑來接的我。表妹一過來就熱情地握著我的手:“你好!我叫馬利華,這個是我媽。”
表妹和姑姑
27年前的某天,姑姑為6歲的付貴穿戴整齊,送付貴去上學(xué),還在路上給付貴買一盒爆米花,囑咐他放學(xué)了早點回家。從那天起,他們一家就再也沒見過付貴……
姑姑比我想象中的要健談,性格也爽朗。聊到付貴,她就有太多太多說不完的話,話里也透露著太多太多彌補不了的愧疚和遺憾。
“付貴是我給弄丟的,送他上學(xué)的那天他穿的什么衣服背的什么包我都記得。他是我哥哥的長子,他爸媽在他2歲的時候離婚,他是我一手帶大的。他被拐走的時候我才23歲,今年我50歲了,我都不知道這27年是怎么過來的?!?/p>
姑姑一邊說著,一邊望向天花板,極力控制在眼眶里打轉(zhuǎn)的眼淚。
“那天接到電話聽說付貴找到了,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激動,就跟做夢一樣,這十幾天我沒睡過一個好覺,滿腦子都是付貴小時候的樣子?!?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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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您知道付貴是怎么找到的嗎?”
“不知道。聽我家小妹說,是那個‘寶貝回家’和‘百度’幫我們找到的。我們老家有很多孩子都被拐走了,到現(xiàn)在都沒找到。我運氣好,有你們幫我找,但是其他好多人都還不知道(有這樣一個途徑)?!?/p>
“他們讓我們把付貴小時候的照片傳到網(wǎng)上去,我開始都沒抱多大希望,找了27年了都沒找到,我怎么也沒想到,我小妹把照片傳上去不久就找到了,像做夢一樣!”
“中途想過放棄嗎?”
“想過是想過,付貴他爸爸讓我不要再找了,他怕付貴是被人弄死了,我知道他爸爸是怕知道真相后受不了。但我還是想找到他,無論他是活著還是死了,他活著我就養(yǎng)著他,他死了我就年年去給他上墳,哪怕他殘了他傻了都好,我一定好好照顧他,我欠他太多了……”
姑姑再次流淚,我也不忍再問下去。
付貴是姑姑心里一直的痛,每剖開一次,就鮮血淋漓一次。我確實很難想象,用新傷復(fù)舊傷包裹著的脆弱的心,是怎樣熬過這27年里每一秒鐘的煎熬。
“付貴奶奶80多歲了,肺癌晚期,這時候找到付貴,他還能見他奶奶,很安慰了。我不知道怎么表達,就是特別謝謝!”
姑姑緊緊握著我的手,一直不停地說謝謝,我也緊緊握著她的手。
這時從門外走進一位老人,老人慢慢向我走來,從兜里掏出一張舊版的身份證,用袖子擦拭著上面的照片。
“小妹,我孫女的媽媽也丟了好多年了,這是她唯一的照片,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拐走了。孩子成天問媽媽去哪了,你們是好人,能幫我找到她嗎?”?
看著老人顫顫巍巍遞過身份證的雙手,心揪著的感覺特別不好受……
?返鄉(xiāng)?
第二天一早,按約定的時間來家里接她們一起去高鐵。
和昨天一樣,姑姑一手拎過我的箱子,并且這一路執(zhí)意不讓我拎。
從東莞到重慶老家的一路上,姑姑給我講了很多事情。有時看著我,有時望著車窗,只是平靜地訴說。講到高興時她會爽朗地笑出聲來,沉默無語時又會偷偷抹眼淚。
我不想打擾姑姑此刻的安靜,也許她正不間斷地在腦海中回放著這27年間尋找付貴的點點滴滴,也許她也正在感慨經(jīng)受了27年的煎熬后,心靈深處終于有了一絲久違的“寧靜”。
到達縣城已是7號的傍晚時分。
在姑姑的敘述中,付貴的父親應(yīng)該是個不修邊幅的老人,但在接我們的當(dāng)天,他理了發(fā)、刮了胡子、還換了一件新衣服,佝僂著背,依舊不愛說話,只是微微對我笑著。
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家鄉(xiāng),姑姑止不住的興奮,說亢奮或許更為貼切。見到的每一個熟人、每一位朋友、甚至街邊賣水果的陌生人,她都停下來拉住人家,把找到付貴的故事從頭到尾講上一遍。
父親也跟在一旁聽了一遍又一遍,依舊不說話,嘴角默默上翹著,眼里滿是喜悅。
原計劃,8號下午付貴從福建飛回重慶,9號一早由百度工作人員帶領(lǐng)著一起回老家和家人見面。
盡管當(dāng)天才是7號,姑姑已然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,一直計劃著買什么肉、做什么菜、擺幾桌宴席、招呼哪些親朋好友過來,甚至到處詢問想要做給我們的錦旗該怎么組織語言。
一直跟在姑姑身邊的我,不禁生出一種自豪感。不為別的,只為我們的技術(shù)可以幫助分離的骨肉重新團聚,可以讓這位長輩找回內(nèi)心久違的寧靜。
?意外?
8號清晨,不到6點鐘,睡意朦朧的我聽到開門的聲音,想來姑姑已經(jīng)離開回鄉(xiāng)下籌備宴席,我也沒有了睡意。
一個小時候后,我接到江龍的電話。
“怡萱,我這邊臨時發(fā)生了一些狀況,付貴生病了,需要馬上做個手術(shù),今天肯定過不去了……”
江龍后面說了什么我已然聽不進去,一瞬間大腦一片空白。
聯(lián)想到姑姑這兩天內(nèi),從激動、喜悅,到亢奮、緊張,種種向上情緒的變化,在這樣一個就快圓夢的臨界點,我實在不想給姑姑澆上一盆冷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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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…
電話那頭,姑姑默不作聲。
良久之后,姑姑顫抖的聲音:“小妹啊,你說怎么就這么難呢?”
我的心里突然像被什么狠狠地抓了一把一樣難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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姑姑沉默不語,呼吸間都是無法言喻的失落。
“我能去福建看他嗎?或者他能來重慶手術(shù)嗎?我去照顧他。”姑姑突然問我。
彼時的付貴已經(jīng)進入手術(shù)室,江龍也在他旁邊,電話中我能感受到江龍的遺憾和無奈。
我擔(dān)心姑姑的情緒,動身從縣里回到鄉(xiāng)下,姑姑、父親、奶奶都在門口迎著我。
奶奶佝僂著腰,見到我便握著我的手,步履蹣跚地往屋里走。
奶奶拉我坐在長凳上,期待地望向我,說了幾句并沒有聽懂的話。
隨后姑姑走進來,我起身抱了抱她,她也緊緊地抱住我。
“阿姨別擔(dān)心,好事多磨,付貴養(yǎng)好了病就會回來了!”
姑姑點了點頭,良久不做聲。我看到姑姑又掉眼淚了。
江龍給我發(fā)過來付貴的生活近照,我拿去給姑姑看,姑姑和家人捧著手機看了好久,又開心地拿出去和老鄉(xiāng)們分享,大家紛紛湊過來傳看著。
“付貴胖了,比我想象中的胖很多,會不會是生病打激素打多了?”
姑姑的話逗得我一笑,“阿姨啊,為什么不能是付貴在那邊生活得很好呢?”
姑姑聽罷:“嗯,也是!”隨后也笑了。
?重逢?
付貴的手術(shù)很成功,狀態(tài)也不錯。兩邊商量后,建議為付貴和家人安排一次視頻通話。
姑姑十分激動,早早地就讓親戚們在家里的臺上等著。
奶奶、父親、姑姑、幺爸(父親的弟弟)、表姑、表妹,大家都焦急緊張地等著。開始時還互相聊上幾句,越臨近視頻的時間,大家就越發(fā)緊張,后來完全沒了互動,連站立都有些僵直。
付貴父親手一直緊緊的握著,忘記了踱步,只是直直地立在那里一動也不動。
3點43分,視頻提前接通了,姑姑舉著我的手機,手抖得厲害,努力控制著自己用正常的聲音說話。
“付貴啊,你還認(rèn)識我嗎?知道我是誰嗎?我是你姑姑啊,我沒有一刻不想你??!”
說到這里,姑姑的眼淚決堤了,失聲痛哭…
全家人無不落淚,父親躲在后面默默地擦拭著眼睛,另一手依舊緊緊地握著。